睡在葛优同屋的兄弟
和葛优做了十几年宿舍同屋的兄弟最近去了趟北海道,沿着葛优拍《非诚勿扰》的那条路线,随便想想,拍出来的照片至少也该是《那些年》一般的小清新吧,比如这样。
结果不,看看,人家完全不是这个画风。
他显然“上了哥们的当”:去电影里的小教堂,里面的人员看到又有人来拍照吓死了,说千万别再给我们做宣传了;去了四姐妹居酒屋,结果只有一个老头坐镇把门。所以,他镜头里的北海道是不一样的北海道,无端端就令人想起川端康成在《雪国》里“白花花的一片银色,好像倾泻在山上的秋阳一般”那样的句子。
“我也常常问自己,;凭什么我的作品就能被称之为艺术品,”中国摄影艺术家逄,我们三个毛头小伙子也没什么大角色演,排练场就在我们宿舍楼上,每天早上点名的时候,听到叫我们名字,就躺在热被窝里喊一声‘到’,所以团里都叫我们‘捣蛋三兄弟’,”回忆往事,逄小威的脸上充满了笑意:“葛优喜欢串门,有时候回来晚,我就和李洋一起整蛊他,在他床和桌腿之间绑根绳子啦,虚掩的门上扣个装满水的脸盆啦,黑灯瞎火葛优没少吃亏。”
一起跟剧组去巡回演出,葛优总是带着他的135老式苏联照相机,给大家拍照,过一阵在家里的暗房冲印好再分发给大家,这让逄小威对摄影有了兴趣。有一次,葛优邀他去中国美术馆一起参观安塞尔·亚当斯的展览,这位曾经上过《时代周刊》封面、以拍自然风光著称的摄影大师彻底征服了他,从此也走上了摄影的“不归路”。
安塞尔·亚当斯摄影作品
葛优是我的第一位模特
有了第一台相机,葛优就成了他的第一位模特,“随时可以拍,方便,”这是原因之一,一拍就拍了几十年,葛优也使逄小威对人像摄影产生了兴趣,“生活中我觉得他长得很平常,但他一上镜就是出效果,有他独特的地方,这就是人像摄影吸引我的地方,镜头能捕捉到一个人特别内在的细微之处。”
逄小威镜头下的葛优
对逄小威来说,全总话剧团这份工作并非来之容易,童年随着资本家父亲从北京被下放到山东农村务农,因为对每年春节社戏的热情和能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被抽调去学样板戏,因为会演戏,即使家庭成分不好也还是幸运地进了全总话剧团。
但随着“北京人在纽约”的出国热潮,1989年逄小威也东渡东瀛。“因为演戏是个群体工作,你要候场,要和很多人配合才能完成,而我更渴望能独立创作,做什么、怎么做、做到何种程度都由我说了算,摄影恰恰能满足我。”
像那一代的留学生一样,不分昼夜地上课、打工,但是但凡有点空余时间,逄小威就用来钻研摄影。日本摄影大师辈出,比起荒木经惟、森山大道、筱山纪信,他却更偏爱上田义彦,那个与三得利合作27年,连乌龙茶广告都要拍出“遥远的、广大的、宽阔的、稳重的、和蔼的感觉”的摄影大家。
上田义彦在乌龙茶广告中拍摄的范冰冰
葛优是《面孔》系列的敲门砖
1996年归国,逄小威在2002年前后也拍摄了范冰冰,还是葛优牵的线。缘起是逄小威听闻2005年是中国电影诞辰100周年,演员出身的他一直有个宏愿——为中国电影人拍摄肖像。时机到了,第一个想到打电话的自然还是当年的兄弟,恰逢葛优在青岛拍摄《手机》,便也带来了女一号范冰冰。
前后4年的时间里,他跑遍了上海、北京、西安、长春、八一、峨眉、珠江等各大电影制片厂,聚焦定格了1000多位电影人,有导演、演员、编剧等,有约了1年半才约到病榻前拍摄的于是之,有刚从秦城出狱的刘晓庆,还有港澳台当红明星......
那时候的李冰冰才刚刚出道,隔天她打电话来确认第二天的拍摄事宜,逄小威说:“就在你家楼下的院子里,天冷多穿点,穿件羽绒服,戴条厚围巾。”女演员显然很是意外,逄小威有自己的考虑:“我要拍摄的不是杂志封面,这些演员总是在扮演他人,我希望能还原他们最本真的自己,在他最熟悉的环境里,穿自己的衣服,不苛求素颜或化妆,只要他们在最舒服的状态里把最朴素、真实、自然的自己表现出来就好,自己不需要扮演,这就是我对美的定义。”
拍摄完成,他给了年轻女演员最好的鼓励,也是精准的预言——“你一定会红”。那一阵宫泽理惠正如日中天,逄小威在日本排了长队才买到了筱山纪信为她拍的一册难求的裸体艺术写真集,“她和宫泽理惠长得挺像,”这是他的根据。
你永远要知道最高的高度在哪里
2005年推出《面孔》系列,在后续的1年零8个月时间里,逄小威行走了10多个国家计10余万公里,拍摄了自1984年中国首次实现奥运金牌零突破至2004年20年间获得163枚金牌的134位奥运《英雄》。
“每次拍摄,当然事先都要做详实的功课,拍刘翔我是研究过的,”他说:“那几年他的出镜率特别高,他的户外广告也是铺天盖地,我怎么拍出一个不是‘天天见’的刘翔?人们对他起跑、跨栏、举着国旗奔跑、胜利欢呼的姿态已经很熟悉了,我正好捕捉到了我想要的那一个瞬间。”不是一个竞技的刘翔,略略出神的眼眸中似乎有着与普通年轻人一样的迷惘,但也有着一个运动员坚毅的渴望。
“对我来说,一幅好的人像作品应该是‘是是而非’的,”逄小威阐述自己的观点:“必须还是那个人,但似乎又和平常所见或惯常印象有所不同。”他坦言,曾经从很多大师创作中汲取过营养,除了安塞尔·亚当斯、上田义彦之外,还有爱德华·韦斯顿、理查德·阿威顿、罗伯特·梅普尔索普、杉本博司、石原泰博、迈克尔·肯纳等,“作为一名摄影师,永远都要而且只要看大师的作品,或许你离他们还有距离,但你永远要知道那个最高的高度在哪里,才能找到自己前进的方向。”
摄影需要的也是匠心
这位行迹无疆的摄影家最近去德国萨克森地区逗留了近两个月,从德累斯顿到莱比锡,从开姆尼茨到格拉苏蒂,以萨克森的自然、历史、人文、工商传统与人物为对象,创作了上千张照片。继2016年4月,80余幅精选作品结集而成的《萨克森:德国精湛工艺之乡——逄小威摄影展》于中国美术馆举办后,又于2017年4月1日移师上海浦东丽思卡尔顿酒店3楼展出,我在现场采访到了他。
易北河上的的佛罗伦萨——德累斯顿
森帕歌剧院
数学物理沙龙
萨克森历来是德国文化艺术的圣地,尤其在韦廷王朝时期人才辈出,有古典音乐大师瓦格纳、建筑大师森帕和儿童文学作家埃里希·凯斯特纳,也有古特凯斯和阿道夫·朗格制表天才等一众能工巧匠。
森帕歌剧院内部
朗格制作的瓦格纳怀表
瓦格纳曾是森帕歌剧院的宫廷御用乐师长,他有9部歌剧包括两部早期作品《黎恩济》和《漂泊的荷兰人》都是在森帕歌剧院首演成功的,深得巴伐利亚“童话国王”路德维希二世的喜爱。时任萨克森宫廷制表师的古特凯斯带领弟子阿道夫·朗格在森帕歌剧院舞台的上方,建造了举世闻名的五分钟数字钟,所以当1878年路德维希二世决定定制一枚“瓦格纳怀表”时,就把这个重任交给了朗格,朗格通过绚丽的珐琅彩绘描述了瓦格纳代表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的五个场景。后来,路德维希二世把这块“瓦格纳怀表”送给了男高音海因里希·福格尔,留下一段历史佳话。
朗格第四代传人瓦尔特·朗格
而留给逄小威个人的佳话是:他成为了朗格第四代传人瓦尔特·朗格生前最后一位肖像摄影师。“这位老先生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难掩敬佩之色:“老先生上过前线,第二次世界大战身负重伤回到了后方,想不到曾曾祖父阿道夫·朗格1845年创立的制表厂被东德政权充公没收了。但他1990年回到家乡重兴家业,在20年里朗格研发出了54款表厂自制机芯,不仅奠定了自己世界高级腕表领导品牌的地位,还使它所在的小镇格拉苏蒂也复兴为精密制表业中心,这一切真的非常了不起!这不是仅仅用责任感、使命感可以形容的,我觉得这样的成就只能凭借‘爱’才可能完成。”
朗格以萨克森地区命名的Saxonia手表
“萨克森被誉为德国手工艺之乡,这次旅程中我参观了很多当地的手工艺工坊,”逄小威颇有感慨:“所谓‘匠心’,在我看来,说得通俗点就是要‘有爱’,只有有了爱,你才会不计得失全情投入,才能自发地不懈努力,不断创造出杰出的作品来,摄影也是一个道理。”
小提琴制作工坊
大提琴制作工坊
朗格制表
这位歇不下来的摄影家目前又在忙碌着4月8日至4月18日《中国京剧》摄影作品展,这个系列又花去了他两年多的时间,拍摄了百余位中国京剧人物肖像,涵盖生、旦、净、丑各行当和京剧多个流派。马未都曾称他是“最执着的摄影师”,“反正我觉得这辈子是干不了其它事儿了,”逄小威自己笑着说,他睡了十几年同屋的兄弟葛优到现在仍然几乎每次都会去看看他的展览。
摄影家逄小威
除特别注明之外,照片由逄小威、朗格惠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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